水果一旦成为网红，那完了

当听到车厘子一斤5块钱时，我的反应是这样的：

上周，在上海最大的水果批发市场，一些混装车厘子价格跌到5元一斤，一上货架就销售一空。还有很多和我一样跑得不够快的网友，只能后知后觉：“在哪里，我怎么没买到？”

这段时间，随着车厘子价格不断变化，车厘子频频登上热搜。如果把水果届比作娱乐圈，车厘子堪称这几年的“顶流”，一举一动都会引起人们的关注，其造话题能力之强，难逢敌手。

能与其争个高下的，大概只有牛油果与榴莲。水果的兴起与沉寂不会对自身造成任何影响，真正受影响的，是参与其中的我们。

谁是头牌

2019年春夏之交，牛油果绿成为当季流行色，明星下场进一步扩大了这种颜色的影响。从衣服到头发，从指甲到手机壳，只要拥有这种绿色，你就是走在时尚最前沿的人。

在这之前的一年，牛油果在中国的进口量达到了顶峰的44000吨，2011年时，这个数字还是31.8吨，7年时间暴涨数千倍，可见牛油果在中国有多火。

“水果中的爱马仕”，“森林黄油”，“沙拉中的贵族”……喜欢它的人对它极尽赞美。

“味同嚼蜡”，“像吃了肥皂”，“屎味的水果”，“没有熟透的木瓜”，“第一次吃也是最后一次吃”……不喜欢它的人对其口感难以忍受。

也有人试图称牛油果为“水果之王”，但在拥护榴莲的人心里，榴莲才是真正的“水果之王”。

美食家蔡澜曾推出自己的《死前必吃清单》，果类首推榴莲：“果以榴莲称王，马来西亚的猫山王是王中之王。”

2020年上半年，中国榴莲进口量达到38.3万吨，总金额为15亿美元，均位于进口水果的榜首。

与牛油果相似，喜欢的人嗜榴莲成瘾，以榴莲味为主打味道，衍生出的食物数不胜数：披萨、蛋糕、雪糕、鸡汤、糖果……反之则是一点味道都闻不得。

两极化的评价矛盾又和谐地存在于它们身上，像极了一个网红。但要比起话题度和关注度，牛油果与榴莲都只能排在车厘子之后。

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车厘子进口国，近四年里，进口量从10.2万吨上升到了21.04万吨。

2019年春节，“车厘子自由”成为全民热议的话题，尽管没有具体的数据衡量标准，但并不妨碍人们用能否随意购买车厘子来检验自己的生活水平。夸张的时候，有人去超市只买一颗车厘子。这几年，每当车厘子价格出现变动的时候，总会成为话题中心。车厘子和樱桃是不是同一种水果，如果不是有怎样的区别至今还争论不休。

它们三者属当今水果届的一线明星。至于谁才是真正的头牌，各家粉丝自有定论。在它们之下，还有像覆盆子、恐龙蛋、水果胡萝卜等或是凭借奇特的名字、或是凭借跨界组合突然爆红又迅速销声匿迹。

凭什么成为网红

好吃好看买不起，大概是所有网红产品的共同特点，水果也不例外。

车厘子清脆，一口咬下去汁水溅满整个口腔，甜中带酸，回味无穷。在第一梯队中，车厘子的口感绝无争议，颜值也很能打：暗中带红的颜色，小巧玲珑的外观，怎么拍照都会好看。

牛油果软糯细密，绵软润滑，回味中带有一丝青草的香味，外观不见得精致，但切开后，绿中透黄的颜色怎么看怎么时尚。

榴莲独有的浓郁味道几米之外就能被辨识出来，独特的外形在一堆水果中格外引人注目，果肉口感同样细腻，经过冰箱冷藏之后，滑、凉、香、甜混合在一起，那一口咬下去的感觉可以让所有爱好者瞬间闭上眼睛，仰头长叹。

颜值和口感，是成为网红的基础条件，但水果自己无法成为网红，还需要人的作用。

上世纪80年代，牛油果在美国还是一款不受待见的水果。和普通水果0.5%以下的脂肪含量相比，牛油果油脂含量高达15%，每100克的热量为161大卡，超过了猪肉。

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种健康的水果，并且那时还有一个略显土气的名字：鳄梨。

水果经销商们没有放弃它，先是根据特点为其改名，接着又从牛油果中挖掘出了“单不饱和脂肪酸”。牛油果中的脂肪酸里，70%是单不饱和脂肪酸，对人体极为有益，膳食纤维、钾含量也远远超过了其他水果，牛油果就此成为健康的代名词。无数健身达人与超模的早餐盘里，都会出现它的身影。

进入中国后，对其功效的包装宣传进一步夸大：美容养颜、减肥健身、预防心脏病和癌症。那时牛油果还只能在一些西餐厅里看到，20只就能卖到500左右的价格。神奇的功效和较高的价格让牛油果站上了水果链鄙视的顶端，从2010年到现在，牛油果的进口量涨了近两万倍。

车厘子和牛油果有着相似的成名路径。

2009年，车厘子还只在国内一些高端超市售卖，一斤的价格在150-180之间，属于真正的奢侈品，被定位为与红酒、奶酪同级别的中产阶级奢华。

2013年，国家开始提倡节俭节约，车厘子又被包装成了健康、高品质生活方式的象征。

同年，时任美国驻华大使骆家辉亲自前往沃尔玛，推销美国北部车厘子。活动中，199块可以买到4斤车厘子，最终，一周的时间卖出了168吨。2014年，各大电商平台加入促销车厘子，进一步扩大了车厘子在国内的知名度。

车厘子主产地是智利，成熟季节是国内的冬季，完美填充了国内水果的空缺。两节期间的送礼需求，又抬高了车厘子的身价。

成为网红之后

当一款水果成为网红之后，其象征意义也就超过了食用价值。

牛油果顶着健康的标签，既可成为健身达人的首选，也能成为有钱家庭孩子的三餐搭配，光是吃法都有专门的教程；车厘子已然成为了中产与精致的象征，任何时候都是朋友圈的水果C位；榴莲，一颗动辄上百块的价格，满身写的都是贵。

当你晒的早餐拼盘里有几片牛油果、下午茶点缀着几颗车厘子、晚饭后的冰箱里塞满了榴莲肉，精致、健康、高级的人设就立住了，任谁看了都会高呼一句：“好家伙，原来高人就在我身边。”

在社交平台晒水果，是对消费能力、生活品味与个人形象的全面展示。换言之，水果在这个时候，成为了一种符号。

这几年，在规模效应和电商渠道的影响下，这些进口水果的价格已经没有当初那样让人咋舌，科普的增加让人们不再过度迷恋它们的功效，它们不再是少数人享用的特权。

这些水果都经历了从高端、小众走向普通、大众的过程。如今，它们都不再像刚进入国内时那样，离大众遥不可及。可附着在它们身上的符号，依然没有消失。

时尚、健康、精致、较高的消费能力，当这些水果出现的时候，你很难不把这些词语代入到它们身上，进而代入到食用者身上。

这正是人为制造时尚和划分阶层的过程，就如小说《美国人》中反映的现象：商品被赋予意义，成为象征身份和地位的符号，人们试图通过具有符号意义的商品表达自我，构建阶层认同。

当车厘子、牛油果和榴莲成为象征高级的符号的时候，就算有的人无法解释其为什么高级，但只要“模仿”——搬出“健康”“精致”“高品质”这些词，再晒出来即可，俨然是中产阶级速成大法。

水果本无高低之分，但在一轮轮的定义和追随中，它们成为了符号被固化，参与其中的人，都贡献了一份自己的力量。最终，这种符号又影响到我们现实中的生活。就像，我们可能会考虑：过节送礼时是不是只有车厘子才显得有心意？健身时是不是必须吃牛油果？无法接受榴莲的味道是品味不够吗？

答案当然是否定的。

作为普通消费者，不必被这些定义所限制。让水果回归水果本身，晒网红水果不一定拥有健康的生活方式，反之更不代表生活不够精致，要论营养与价格的比例高低，黄瓜、番茄、蜜桔都遥遥领先。

总会有下一个爆款出来，但适合自己的，才是最好的。

参考资料

1. 《时尚的哲学》，格奥尔格·齐美尔，文艺出版社，2001.09

2. “阶层认同建构的幻象”——《美国人》中“符号消费”的解析，杨彩霞，重庆大学硕士论文，2013.04

3. 制造时尚，符号与阶级：车厘子降价真的能带来“车厘子自由”吗？，胡辰，界面文化

作者：李海涛

头图设计：李润

值班编辑：贾诗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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